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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石油的陜西環(huán)保賬危機

中石油長慶油田分公司與陜西省、榆林市兩級政府因一份環(huán)保賬單“拉鋸”數(shù)月

  一個不爭的事實是,央企從地方開采走了大量能源資源、破壞了自然環(huán)境的同時,留給地方的財政貢獻卻十分有限

  要打破這種僵局,實現(xiàn)雙贏,或有待頂層設計

  法治周末記者 賀寶利

  發(fā)自陜西榆林

  “陜北雖是我國唯一的國家級能源化工基地,但并未得到與浦東、濱海等實驗區(qū)一樣的配套政策支持。國家應盡快完善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補償機制,解決無人為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破壞買單的問題;應加快財稅管理體制改革,按照稅收與稅源相一致原則,提高地方財政的公共支付能力。”

  談及中石油長慶油田分公司與陜西地方政府就“水土流失補償費”長達數(shù)月的“斗法”,12月1日,聲稱“要將調研報告帶到明年全國‘兩會’上”的全國人大代表、國家工商聯(lián)副主席史貴祿,并未“就事論事”,而是以人大代表的身份,談論起國家應該確立合理的“利益協(xié)調機制”的“頂層設計”來。

  水土流失補償費實際上只是地方政府撬動、改善央地之間分配關系的一次嘗試。

  11月7日,原本是榆林市中級人民法院強行封存中石油長慶油田分公司21個財務賬號的尷尬局面,在中石油總部與陜西省政府的協(xié)調下,雙方握手言和。

  協(xié)調結果是,中石油被封賬戶解凍,作為回報,中石油承諾啟動在地方投資的資源轉化項目及油氣資源傾斜配置等“一攬子計劃”。

  不過,在史貴祿看來,“如果不從國家制度層面出臺解決央地的利益分配協(xié)調辦法,目前雙方的妥協(xié)和解也只會是暫時的”。

  7億元環(huán)保欠賬“斗法”

  事情還要從一年前說起。

  2012年11月15日,榆林市水土保持監(jiān)督總站(以下簡稱“榆林水土總站“)向中石油長慶油田分公司開出了一張行政征收決定書。要求對方繳納2009年7月至2011年2月期間的水土流失補償費約4.18億元、2011年3月至2012年3月期間的水土流失補償費3.22億元,兩項共計7.4億元。

  按照2008年陜西出臺的《陜西省煤炭石油天然氣資源開采水土流失補償費征收使用管理辦法》(陜政發(fā)【2008】54號),石油、天然氣資源開采企業(yè)要繳納“水土流失補償費”,計征標準為原油每噸30元,天然氣每立方米0.008元。

  然而,在我國2010年新修改頒布的水土保持法中,除了規(guī)定“水土流失防治費”和“水土保持設施補償費”之外,并沒有一個水土流失補償費。針對前兩者,水土保持法規(guī)定“誰損害,誰補償”,并按照1.2元每平方米一次性征收。

  顯然,陜政發(fā)54號文件的征收標準要遠遠高于水土保持法。

  長慶油田方面認為,按照下位法服從上位法的原理,陜政發(fā)54號文件明顯不合理。

  今年年初,長慶油田針對7.4億元的決定書向榆林水土總站的上級機關提出了行政復議。陜西省水土保持局在3月作出行政復議決定書,維持了榆林水土總站的原征收決定。

  6月9日,長慶油田公司一紙訴狀,將榆林水土總站告上榆林市榆陽區(qū)法院,要求撤銷其此前下達的“水土保持行政征收決定書”。

  “無收費主體資格、且征收項目未經(jīng)國家財政部發(fā)改委審批和備案、收費當然依法無據(jù)?!遍L慶油田公司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管至今都如此認為。

  歷經(jīng)兩輪審判,榆林市榆陽區(qū)人民法院和榆林市中級人民法院都維持了榆林方面的處罰決定。

  9月底,榆林水土總站向法院提出強制執(zhí)行申請,大約10天后,長慶油田的銀行賬號被凍結。

  法治周末記者調查了解到,長慶油田的賬戶凍結是在10月9日,第二天,法院向長慶油田送達了《執(zhí)行裁定書》。起初凍結23個賬戶,后有3個解凍,另新增凍結一個賬戶,凍結資金逾億元。

  博弈由來已久

  其實,長慶油田與榆林水土總站的交鋒,這是第二次。

  2011年,榆林水土總站曾要求長慶油田繳納2009年上半年欠繳的水土流失補償費1.29億元。在經(jīng)歷了同樣的行政復議、一審、二審后,中石油曾經(jīng)拒繳這筆費用。

  當年8月,在陜西省高院、榆林市中院和西安市未央?yún)^(qū)法院的配合支持下,榆陽區(qū)法院在長慶油田西安一家開戶銀行強制劃走了該公司欠繳的1.29億元。

  記者了解到,在當時,陜西方面曾向中石油表達過談判協(xié)議解決的誠意。

  相關資料顯示,榆林曾有11名陜西省人大代表聯(lián)名提出議案,建議陜西省政府加強溝通協(xié)調,催促中石油長慶油田繳齊所欠的水土流失補償費。

  陜西省財政廳回復說:“省政府主要領導批示中石油每年給延長油田供應100萬噸原油,可以考慮給予一定減免,并委托我廳負責協(xié)調。按照省政府領導批示要求,我們會同省水保局主要領導多次赴中國石油長慶油田分公司協(xié)調溝通,聽取他們的意見和想法,解釋我省出臺政策的主要依據(jù),并邀請他們召開座談會協(xié)商此問題?!?/P>

  多方信息顯示,當時中石油堅持認為,企業(yè)有權拒繳,行政層面的協(xié)調最終沒有達成一致。

  “榆林并不是就要中石油的1.29億元或者7.4億元,地方政府的出發(fā)點是,希望依托陜北豐富油氣資源發(fā)展壯大的長慶油田公司,在自身發(fā)展壯大的同時,也加大對地方經(jīng)濟發(fā)展的合作扶持?!庇芰质幸幻笔虚L透露。

  “事實上中石油長慶油田公司與地方的齟齬不斷,并非簡單來自地方政府,與來自民間及陜西另一大地方國企的對抗或許更為直接?!鼻笆霾辉竿嘎缎彰墓賳T毫不掩飾長慶油田與地方的“全方位”矛盾。

  法治周末記者在陜北采訪調查時,陜北定邊靖邊一帶的老百姓將幾年前的長慶石油工人直接稱呼為“棒棒隊”。幾年前,石油工人在進山開鉆打井時,不可避免地要占用當?shù)赝恋?,因補償費用一時難以達成協(xié)議,雙方時常發(fā)生沖突。用榆林定邊縣公安局一民警的話說:“處理這種糾紛已經(jīng)司空見慣?!?/P>

  更多“較量”來自于中石油與陜西地方國有延長石油公司。

  上世紀90年代,陜西省政府放開當?shù)厥烷_采政策,一大批民營資本乃至外資蜂擁而至。央地利益“角逐”也由此開始。

  多年積累的矛盾在2002年左右爆發(fā)。彼時,中石油向國務院列舉了陜北15個地方鉆采公司的“罪狀”,聲稱侵占了長慶油田9000多平方公里的開采面積,而私人鉆采公司的泛濫也擾亂了石油市場秩序,并向中央提出建議,試圖整合陜北油田資源,將延長油礦(延長石油的前身)一并歸于中石油。

  陜西地方政府主動出擊,迅速通過“三權回收”取締了私人鉆采公司,并于2005年組建地方性質的國有延長石油集團。

  長慶油田與延長石油的新一輪博弈由此拉開序幕。多年來,兩家公司因在吳起、直羅、定邊、靖邊等多個地方存在“油田區(qū)塊權屬相互交叉重疊”,“搶油”爭端一直上演。

  “2009年,長慶油田還組織了一個‘石油保衛(wèi)大隊’與延長石油靖邊采油廠發(fā)生了沖突。而在榆林的清澗縣,近年也曾公開上演了兩家國有公司的區(qū)塊之爭?!币幻醒朊襟w駐陜西站資深記者告訴法治周末記者。 (下轉6版)

  為平息“區(qū)塊”之爭,2012年7月2日,延長石油與中石油雙雙對外宣布,中石油與陜西省委、省政府同意聯(lián)合組建陜西延安石油天然氣有限公司,合資公司分別由中石油與延長石油注資,注冊資本為20億元,其中,中石油出資10.2億元,延長石油出資9.8億元,雙方持股比例分別為51%和49%。

  延長石油與長慶油田的“利益分配”得以解決,但長慶油田與所在地基層百姓及地方政府的“利益協(xié)調”卻始終是個難題。

  央地利益分配失衡

  中石油長慶油田公司總部于1998年從甘肅省慶陽市慶城縣慶城鎮(zhèn)遷至陜西省西安市,工作區(qū)域在鄂爾多斯(600295,股吧)盆地,橫跨陜、甘、寧、蒙、晉五省(區(qū)),勘探總面積37萬平方公里,是中國石油近年來增長幅度最大的油氣田。2012年,年產(chǎn)油氣當量跨上4500萬噸歷史新高點。

  與國內其他油田區(qū)塊相比,長慶油田所在的陜北地下,不具備“成片整層”儲油巖層,而是呈“蜂窩狀”地下分布。按陜西的說法,單井日均產(chǎn)量不高的長慶油田,要實現(xiàn)油氣當量的總躍升只能“依靠遍地開井、大密度油氣井開掘”的方式開采。而地表資源的破壞,以及環(huán)境污染,也成了長慶油田屢遭詬病的原因。

  有媒體調查了解到,慶陽市以及甘肅省水利部門對慶陽地區(qū)水土進行檢測的結果顯示,因長慶油田常年對當?shù)厣鷳B(tài)的破壞,使得慶陽境內8條較大河流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污染,其中慶陽市的蒲河、馬蓮河連年來水質監(jiān)測均為5類或劣5類水。

  事實上,在整個鄂爾多斯盆地內開采石油,環(huán)境污染不可避免。

  而在陜北的榆林、延安,同樣存在石油泄漏導致的污染偶發(fā)事件,只不過,污染制造的主體,變?yōu)殚L慶油田與延長石油兩家。

  法治周末記者了解到,陜北榆林、延安的能源資源開發(fā),實際上也讓當?shù)爻惺苤薮蟮摹吧鷳B(tài)環(huán)境犧牲”的代價。資料表明,為鋪設榆林境內4條過境輸氣管線,就有100多平方公里植被被破壞。

  榆林市發(fā)改委公布的“十二五”規(guī)劃中,有關研究也顯示,榆林每開采1噸煤就會破壞地表水2.84噸、破壞和消耗與煤炭伴生的礦產(chǎn)資源8噸,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的總成本達66.1元;而每開采1噸原油造成的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成本是260元。按此計算,2010年榆林全市煤、油生產(chǎn)的環(huán)境代價已達到195.5億元,是當年全市地方財政收入的1.56倍。

  一個不爭的事實是,央企從這里開采走了大量能源資源、破壞了自然環(huán)境的同時,留給地方的財政貢獻卻十分有限。

  甘肅省慶陽市發(fā)改委一位官員此前對媒體稱,“我們做過一個測算,比如中石油在我們這里開采原油,80%的利潤都被央企拿走了,國家拿走的不到20%,留給地方的大約只有2%”。

  在陜西,兩大石油企業(yè)對地方每年的不同貢獻,也讓地方政府對中石油有了更多的說辭。來自榆林地方的一組統(tǒng)計數(shù)據(jù)顯示,2011年,長慶油田在陜西定邊開采原油530萬噸、延長石油下屬的定邊采油廠開采178萬噸。每生產(chǎn)一噸原油為地方省市縣三級政